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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的春节, 端着小锅去领茄盒和炸鱼 | 三明治

路易吉 三明治 2019-07-08



文 | 路易吉

编辑 | 郭歌



腊八节就是农历十二月八号,奶奶一边念叨着:“过了腊八就是年啊。”一边把剥洗干净的蒜瓣放进玻璃罐子里,倒进米醋泡起来,放在厨房的窗台上。


我盯着窗台上的罐子看啊看,巴不得里面的蒜瓣赶紧变成翠绿色,这样就能早点过年了。


我从小在山东长大,爷爷奶奶都是胶东人。奶奶讲起她小时候的春节,总说那时候家里穷,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能吃一次饺子。她提前好久就掰着指头数日子,可大年三十总是过得快,一觉醒来就又到了第二天。


对于我和我的同龄人来说,年夜饭已经不再是值得期待一整年的盛宴,但小时候的春节却仍是记忆中难以抹去的亮色。


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二十多天,大人们就已经忙碌起来了。先是大扫除,屋子里里外外都要打扫得一尘不染,就连那些平时注意不到的边角旮旯也要抹得干干净净。窗帘和沙发套都要拆下来,洗干净了再装回去。备年货是另一项重要工作,给全家老小买新衣裳,准备待客用的干果炒货和零嘴儿。年关将至,人们似乎从心底迸发出奇特的干劲儿,他们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,忙忙碌碌地进出着。


奶奶家住在单位的家属院里。年前还没放假的时候,单位就开始发年货了,三天两头地打电话通知去前头搬东西,有时候是两桶花生油和一袋大米,有时候是成箱的干果炒货,还有超大包装的徐福记酥心糖或者巧克力太妃糖。


每次接到去搬年货的通知,我就自告奋勇把面包服的拉链拉到下巴,拉上奶奶买菜用的小推车,一路雀跃地跑去领东西。十二月底或一月初的时节,北方多半已经下过了雪,我在雪地上踩出一溜歪歪扭扭的鞋印,幻想着自己像古代的大侠那样轻功卓绝。


小年是农历的十二月二十三,距离除夕还有一整个星期。传说中,小年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。家家户户都会供上甜甜的糖瓜,意在粘住灶王爷的嘴,“上天言好事,下界保平安”。每年这个时候,奶奶都会从集市上买来一大包“芝麻杆”,那是一种麦芽糖制成的糖饼,像是空心的竹竿,外面黏着满满的芝麻,香甜酥脆又粘牙。供完灶王爷,剩下的就全进了我的肚子。


到了年三十的早上,空气中弥漫着的年味儿愈发浓厚。爸爸一早起来就裁好了红纸,爷爷用毛笔蘸着墨写春联,还叫我也来试一试。我穿上外套,跟着去门口贴春联和福字,帮着把胶带撕成小块,才算全了过年的仪式感。


大人们已经开始准备晚上的年菜了。藕盒、茄盒和炸鱼这些,是每年都有的。要是嫌自家做着麻烦又费油,也可以在食堂预定了,等到当天端着小锅去领就是。


吃过了午饭,小孩子们就被赶去睡觉了,大人巴不得小孩子们睡上一整个下午,这样晚上守夜的时候才有精神。可是过年的兴奋劲儿才提起来,一丁点儿都不困。奶奶在地板上给我和表姐打了地铺,盖上软软的厚被子,舒舒服服地挤在一起,才哄得我们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眼睛,却是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四点。


睡醒的时候,屋里已经十分热闹起来。厨房里的菜刀有规律地敲打着菜板,切好的白菜里头撒了盐搁在一旁“杀水”,再剁了肉拌进去;客厅里的电视开着,还夹杂着喜气洋洋的聊天声,时不时有谁高声喊着帮忙递什么东西过去;过年时才拿出来的大干果盘已经摆在了茶几上,瓜子、核桃、花生和果干都倒在里面,旁边还堆着一整盘红润润的大苹果。



我跑去抓了一把杏脯吃了,又溜去厨房看奶奶和姑姑做饭。刚从食堂端回来的炸藕盒和茄盒冒着金黄色的香气,咬起来咔嚓咔嚓直响。吃完了藕盒,我又凑到案板前眼巴巴地盯着正在切的卤猪头肉。“饿了呀?”姑姑拿起一块塞进我嘴里:“别吃太多啊,晚上还有好吃的呢。”


年三十的晚餐桌上总是丰盛的。因为人多,须得把大方桌拖出来些,再搬来两三把椅子塞进靠墙的那面才够坐。大人们从厨房里进进出出端菜摆肉,小孩子们兴奋地跑来跑去,帮着拿碗摆筷子,在玻璃杯里倒满饮料。客厅里的电视仍然是开着的,虽然没人特意去看,但多了些喧哗的热闹,让人觉得过春节就应当如此似的。


大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,实在放不下的盘子只好像叠罗汉似的,踩着下面的两个盘子摞起来。鸡鸭鱼肉一应俱全,刚出锅的红枣饽饽又暄又软,冒着热腾腾的白气;一大份酥锅在盘子里堆得冒尖,里头的白菜、海带、冻豆腐和猪蹄鸡鱼都炖得酥烂,散发出诱人的香味;金黄色的炸面鱼是我的最爱,这是胶东过年必不可少的传统面食,乍一看跟油条有些像,但却是发面做的,长长方方的一大片,拿在手里撕着吃,香甜柔软又有嚼劲。


吃完了晚饭,就差不多是春节晚会开始的时候了。大人们收拾完桌子,把醒好的面和饺子馅儿都搬到客厅,面板往两张椅子上一架,就开始包饺子了。电视里放着热热闹闹的歌舞和小品,手里的面剂子旋转如风。在里头搁上馅,两手一捏一挤,一个薄皮大馅的饺子就做了出来,摆在秸秆做的盖垫上,像花瓣一样层层绽放。奶奶还会在饺子里包上花生米,谁吃到了,来年就有个好兆头。



等饺子差不多包完了,桌上的电话机也叮铃铃地响起来。电话那头必然是先热情洋溢地祝福一句:“过年好!”,然后是“身体健康啊”,“家里都很好吧”之类的问候。爷爷奶奶笑容满面地听着电话,大声地一遍遍回答着相似的问题。每次放下电话还要跟我们讲,是谁谁谁打来拜年的。这样的记忆里杂糅着喧闹的歌舞声和主持人抑扬顿挫的语调,每当想起,一股没由来的温暖和喜悦像雪花般扑簌簌地落满了心底。


“3——2——1,新年快乐!”随着春节晚会的倒计时,小孩子们兴奋地尖叫起来,大人的脸上也带着笑意。窗外的鞭炮声铺天盖地响起来,我们套上羽绒服跑下楼,爸爸帮我和姐姐点着两根“呲花”,拿在手里像仙女棒一样漂亮。他自己跑到远处把几百响的大鞭炮点着,然后跑回来帮我们捂着耳朵。我们站在冬夜的冷风里,跳着脚吵吵嚷嚷,直到手里的烟火棒完全燃尽,才回家吃一碗刚煮出来的水饺。


虽然三十睡得晚,初一却是不能晚起的。就算是小孩子也要早早起床,洗漱打扮得漂漂亮亮,穿上新衣服跟着大人出门去拜年。附近的景区每年初一到初七都会挂出“登山寻宝”的红色横幅,奖券可能藏在石缝里或树杈上,找到了就可以拿去售票处“兑奖”。虽然礼物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国结,或者一包零食,但拿在手里的开心却不掺半点水分。


时光静悄悄地穿梭过丛林和荆棘,小时候登山寻宝的日子,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年。人们都爱说现在的春节没了儿时的“年味儿”——城市里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,对年夜饭没了原先的期待,挨家挨户的拜年变成群发信息和微信红包,专心看春晚的人也越来越少,大家宁愿划动手机刷朋友圈和集五福。


但我们仍然跨越万水千山,在除夕那天回到家中。


小时候年夜饭的美味变成心底沉甸甸的回忆,转眼间,我们自己也变成了能做出一整桌年夜饭的人。花一整个下午烹饪,细挑虾线、熬浓酱汁、切卤肉时挑一块塞给馋嘴的小孩子。窗台上的玻璃罐里,腊八蒜早已悄然变成鲜艳的翠绿。


时光是条单行道,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大步向前,但无论世间沧海是否变桑田,最浓厚的“年味儿”仍然是家人团圆。


唯愿阖家欢聚,平安喜乐,便是最好的祝福了。


(在相册里找到一张小时候的照片,还扎着羊角辫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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